散落滿地的紫藤花 (UL恐怖雙子)
*無涉及R卡劇情,請安心閱讀。
大概是這樣的夜晚太寂靜。
深沉的夜色籠罩在森林的邊緣,順著溪河的潺潺水流一路往森林深處延伸。鳥禽彷彿都進入冬眠般的無聲無息,只剩下草蕨植物與聳天林木的呼吸聲。
綿長而緩慢。
新月的尖端淌著暗紅色的血液,伯恩哈德的神情不帶著絲毫猶疑,彷彿永遠微皺的眉間透露出一絲殺氣。
跟在無語的少女人偶身後,伯恩哈德的眼眸閃爍著深幽的光芒。已趨盈滿的月皎潔懸掛在夜色裡,但森林內幢幢樹影依舊黑暗。
這樣的夜晚是太過寂靜,以至於伯恩哈德在掌心中掐出了一道深紅印痕。
無時無刻都在找尋著,自己存在的證明。
生前的記憶殘破不全,但就算只保留下來了僅剩的片段,伯恩哈德依舊可以回想起那些行動中支撐著自己的意念。
為了保護、為了拯救、為了證明。
即使是到了這個所謂的影世界中,自己所不斷進行著的「戰鬥」,也是為了找存那些生前的記憶,為了證明曾有的存在。儘管覺得這樣子的追求並無意義,畢竟就算找回那些記憶,也都是不可回逆的時間與從前了;但是在自己僅有的回憶中,那個相仿的身影卻讓伯恩哈德無法輕易遺忘。
那張與自己相仿的面容,腦中的片片剪影閃過從幼年時光不斷跳躍至成熟的側臉,始終如一的是臉上開朗的笑容與溫柔的神情;他還記得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表情,但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緊抿著的唇線取代了曾經有過的笑容。
分岔點被遺失在空白的記憶裡,於是,伯恩哈德所擁有的,只有曾經美好的過去以及漸行漸遠的如今、而已。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伯恩哈德從來不拒絕任務的出勤,即使是在深夜的時刻或者是單獨執行高星等的任務。再一次撿起地上澄澈水藍寶石的人偶凝視著劍士,彷彿沒有焦距的眼眸似乎又洞悉了什麼;也許是伯恩哈德身後混沌不清的陰影,又或許是隨著夜風擺動的絨羽間忽隱忽現的夢魘。
不說話的少女人偶知道。就像她知道其他介於死亡與生命間的戰士們之所以仍然存在的理由一樣,她也明白眼前手握玄黑長劍的劍士之所以迷惑的緣由。
然而她僅是牽起了伯恩哈德的手,在漆黑林影中踏上返回城堡的路徑。
當弗雷特里西睜開眼睛時,從窗戶看見的天空已經褪盡夜色,顯露出屬於白晝的魚肚白。向來習慣早起晨練的弗雷特里西一鼓作氣地從床上起身,左右擺動頭顱甩去僅存的睡意,反手脫去睡衣,感受到清晨的微涼空氣令弗雷特里西抖擻了一下,抓起掛在椅背上的訓練服,還沒穿上身,就不經意的瞥見隔壁床上沉睡著的身影。
幾乎是同時就嗅見血腥的味道。
弗雷特里西拿起衣服的手頓了頓,因為背對著光所以讓人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倘若說伯恩哈德此刻睜開雙眼的話);儘管同為室友,但是弗雷特里西與伯恩哈德相處的時間並不比其他人多。除了大小姐偶有將兩人一同呼喚執行共同任務之外,其實大多的時候都是像現在這樣,看著前一晚自己就寢前尚未回房的伯恩哈德沉睡的模樣。
想必是相當辛苦的任務吧。雖然身上看起來沒有傷,但根據其他曾在深夜單獨與大小姐執行任務的人說,夜晚的大陸就像是另一個世界,有的是更多的戰慄與深不可測的深淵。但是弗雷特里西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大小姐如此執意的連續近兩周都指派伯恩哈德跟隨執行任務;或許在這些背後有著不能訴說的理由。與大部分的人一樣,尚未取回遺失記憶的弗雷特里西所不明白的事情有太多,而看似明白這一切的大小姐卻終日不語。
但儘管遺失過去的回憶,儘管兩人身上的氣息過於迥異,弗雷特里西在看見伯恩哈德的當下幾乎是瞬間就聯想到那個單字,而從伯恩哈德略為驚愕的表情中可以得知,這份意識中突如其來的衝擊對他來說也是一樣的。
『兄弟』。卻又絕對不僅止於此。
不論是從相似的眼角、相同的掌心紋路、或是眼眸裡相同的悸動;即使不需要那些記憶的片段,弗雷特里西也能確定伯恩哈德肯定是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然而究竟有多重要?我們之間究竟有過那些曾經?為什麼心中總是不時湧現想要對眼前這個人溫柔或照顧這個人的慾望?弗雷特里西穿上衣服,踏著幾近無聲的步伐走出房間,然而不斷交錯的雙腿走向的卻不是城堡後方的練習場。
他想他是明白的。就算伯恩哈德沒有說,弗雷特里西也能體會。
關於不斷戰鬥的理由,關於汲汲營營著的理由,以及選擇什麼也不說的理由。
不想再帶來更多的傷害,因此,在所有的未知尚未確定之前,我們都只能按兵不動。
就像是弗雷特里西只能看著伯恩哈德的睡顏,僅此而已。
走在帶著些微寒氣的晨光裡,弗雷特里西輕觸了自己額間的疤痕,呼出的氣息吹散了些許水氣,但冷熱交錯的空氣彷彿更加濕潤了。
似曾相識的感受依附著弗雷特里西的感知,眨著眼睛都彷彿可以感覺到睫毛上的露珠,光芒折射的閃耀──仿如親吻。弗雷特里西在腦中假想,也許他們曾經有過這樣的親吻。
移動的身影停駐在城堡西側的森林邊界,弗雷特里西的一頭棕髮被日光照的閃閃發亮,臉上的表情帶著不自覺的柔和──他想,也許自己能做的,也不僅僅於如此。
當伯恩哈德從深沉的睡眠中醒來時,第一樣感受到的事物並不是透窗而入的明亮日光,而是一股清淡的芬芳,圍繞在自己身旁般的貼近;彷彿從許久以前就存在似的毫無違和感,甚至蓋過了自己身上不論怎麼清洗也無法消褪的腥味。
待睜開的雙眼終於對焦在眼前的影像,一片與自己大衣相近的色彩席捲了視野;坐在床上的伯恩哈德看著滿床的花朵,從片刻的呆滯中回過神來,接著少有的紅暈染上伯恩哈德削瘦的臉龐。因著伯恩哈德從床上坐起的動作而散落到地板上的幾朵零碎花朵,在晨光照耀中傾訴著如其芬芳般的情感。
弗雷特里西知道,伯恩哈德必定會明白。關於這一封沒有語言的書信。
散落的紫藤花靜謐佔據斗室裡的空間,尚未完全消散的露珠仿如思念的淚水滑落豔紫花瓣。
無法替你戰鬥,不僅是無法也是不能。
在這只能躊躇無法前進的現在,所能傳遞的,只有橫跨時空的思念。
看著紫藤花細小的花苞,腦中想著弗雷特里西摘下這些花朵與擺放的模樣,伯恩哈德罕見地、不自覺輕笑了起來。
唯有此時,伯恩哈德才覺得自己是完整的。
2012.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