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dience (UL雙艾)
續Pianist。
*架空設定,無R卡劇透,請安心食用: )
他並沒有食言。
潔白晨光穿透湛藍色的簾布,微弱地曬亮斗室一隅;窗櫺下的米色小沙發被照的發亮,但在光亮底下卻有著一圈圈的深褐陰影。順著灰暗漸深而光線漸暗之處攀爬,另一張較大的椅子上散落著幾件衣物,不遠處的床墊上躺著相互交疊的兩個人影。
晦澀的光線並沒有喚醒床鋪上熟睡的兩人,只是隨著時針的遷移亦步亦趨的輕輕撫過交錯的雙腿與腰上的手──蒼白而纖細,修長的手指即使沒有動作也令人不自覺的細看入迷。
又過了半晌,當艾伯李斯特因強烈而急迫的頭疼而睜開雙眼時,在他眼前迎接他的便是與自己一樣渾身赤裸的艾依查庫以及幾乎撕裂神智的宿醉疼痛。
在心裡低聲啐了一聲,儘管頭痛欲裂的只想在床上翻滾,但看著面前睡得深沉而一臉安詳的艾依查庫,艾伯李斯特只是微不可聞的輕嘆了氣,最後決定維持同樣的姿勢──赤裸而相擁的兩人,蓋著同一條毯子,枕在同一棵枕頭上──轉而觀察起熟睡著的艾依查庫。
沉睡著的金髮男子微張著嘴,規律的呼吸節奏伴隨著胸膛起伏的律動,一頭燦金的髮藉著窗外微弱的光線泛著與昨晚不同的色澤;比起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艾伯李斯特覺得現在這種閃爍著微光的明亮金黃顯得更加奪目。微長的幾許髮絲散落在艾依查庫的眼上,多少遮掩住了有著怵目傷疤的右眼。艾伯李斯特細細端詳,最後仍是忍不出伸出手輕觸艾依查庫高聳鼻樑與眉間的交界處,偏低的手溫在接觸的剎那彷彿是誤觸尖銳紡錘般的急收回手。
被碰觸的那人僅是低喃了幾句聽不清楚的話,在一陣身體四肢的騷動後,兩人間的距離更是縮減了幾分。
艾伯李斯特屏著氣息等待被擾眠的艾依查庫再次安靜下來,側著臉面向艾依查庫,光影在眼前這人的臉上切割出隱晦的界線,頓時間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情形──當時的自己坐在鋼琴前,在曲目結束前感受到無法忽視的視線,在最後的琴音落下的同時、轉頭就撞進艾依查庫深邃的湛藍眼眸中。
明明是那麼遠的距離,但艾伯李斯特卻意外地清楚看見了那隻眼睛與隱沒在斑斕光彩裡的一抹微笑,讓艾伯李斯特不經意地也勾起嘴角,彷彿是另一種溝通的語言。
也許是對方眼中所傳遞的訊息與色彩太過令人好奇,以至於艾伯李斯特史無前例的,並沒有拒絕艾依查庫意圖明顯的搭訕。但為何在離開之前會留下那句再見,卻連艾伯李斯特自己也不甚明白。
明明就不是個慣於承諾他人的人。但也可以說是,在艾伯李斯特的生活中,並不存在這樣的對象。
可最後他仍舊是實踐了他的『諾言』,倘若對方也認為那句再見是種承諾的話──當艾伯李斯特在兩個星期後,再次踏進酒吧時,穿著簡單白襯衫的艾依查庫就坐在吧檯前的位置上,和前一次一模一樣的位置。在看見自己推開門的同時,沒被眼罩遮住的那隻眼一瞬間亮起了剔透的光芒,宛如豔陽下的海洋,閃爍著搖曳波光。
這次,艾伯李斯特並沒有走到台上的鋼琴前,僅是選擇了艾依查庫身旁的空位坐下(恰好也是兩周前的位子),點了一樣的威士忌,宛如是延續兩個星期前的那個夜晚。
稱不上是把酒言歡,畢竟大多的時間都是艾依查庫說話,艾伯李斯特只是聆聽,偶爾回應一兩句簡單的句子。從對方滔滔不絕的話匣子中,艾伯李斯特整理出對方的基本背景資料──多倫多當地人,中學畢業,酒吧是自行創業而非家產,唯一相伴的母親在去年過世。雖然擁有許多珍藏,但最喜歡的卻是劣質的麥芽啤酒。不常抽菸但是喜歡,而且極度偏食。
看著神采奕奕的艾依查庫微笑舉起酒杯的模樣,艾伯李斯特也跟著彎起輕淺的笑容。
「啊、就是這個。」已經有些微醺的艾依查庫先是睜大眼眸,隨後滿足的笑瞇了眼。「你笑起來真好看;你應該多笑的。」
「我不覺得有這必要。」艾伯李斯特稍微斂起笑容,「……為什麼是我?」
「什麼?」
「像這樣、」艾伯李斯特輕晃著酒杯,比向艾依查庫再比向自己,「為什麼……找我?」
擁有如此明亮的眼眸與笑容,個性不拘小節但也落落大方,談吐間所流露出的真摯與溫暖是如此直接與耀眼。
這樣一個應該置身在人群中心的人,為什麼卻選擇與如影子一般的自己攀談?就算是因為自己的名氣,但艾伯李斯特明白,不管是宣傳海報上的名諱、或是那些評論家口中所讚揚的天份,都只對於那些上流階層的人有意義而已。
在一般人的眼中,他不過就是個存在感低微、宛如酒館吵雜交談人聲的背景樂罷了,並不具有任何引人注目的特質。
正因為明白自己是這樣的人,所以艾伯李斯特更加疑惑起對方接近自己的動機;儘管艾伯李斯特認為那應當是不存在的,不管是什麼原因。
「要說為什麼的話……」艾依查庫語氣低沉的思索著,「一開始是因為手指。你有一雙漂亮的手。雖然鋼琴家似乎都是如此,但是看見台上的你飛舞的十指,就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艾依查庫像是回想起什麼美好的回憶似的輕笑,眼神彷彿是望向某一段記憶略為失焦。
「後來看見你的雙眼,那對和琥珀一樣的眼睛──」倏地,艾依查庫收起眺望的視線,專注地直視眼前的艾伯李斯特;凝視的眼神中有著赤裸的熱情。「美麗。直覺的就想到這樣的形容詞。」
艾伯李斯特又續了一杯同樣的酒,像是為了掩飾不自然的表情似的,輕啜一口威士忌後才開口;剔透的冰塊相互碰撞成了樂音,清脆的響在鋼琴家修長的手中。
「但那也只是外表啊。也許我正巧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
「但事實證明你不是。」艾依查庫親暱的湊近艾伯李斯特,距離近得讓艾伯李斯特分不清楚,究竟鼻間嗅聞到的是自己身上的酒味,亦或是對方的。「我的母親曾說過,眼睛是不會說謊的。從一個人的雙眼,就可以看出那個人是怎樣的人。」
「你就和我想像的一樣溫柔、也很可靠……」
艾伯李斯特還來不及質問或是反駁對方的話語,下一秒艾依查庫就像是昏厥似的、猛然倒在艾伯李斯特身上,濃厚的酒氣與一絲菸草味竄進艾伯李斯特的鼻中。
「艾依查庫?」
「那是,我右眼被刺瞎後的晚上,」艾依查庫有些踉蹌的站起身,略為低垂的臉孔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我的母親在我的床邊說的……『艾依查庫,你的雙眼就像是遼闊海洋,就像永遠散發能量的太陽,那就是你。』」
就像是沒有邊界的遼闊海洋,就像是燦爛熱情的太陽。
也許是被這句話所打動,也可能是因為艾依查庫毫無保留的態度與真摯,讓艾伯李斯特將艾依查庫攙扶到酒吧樓上的休息室後,並沒有拒絕對方欺上的雙唇。
比方才更明顯的酒味與菸草味瀰漫在兩人之間,彷彿所有的感知都被其佔據似的,無法感受到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唯一的例外也許是緊貼著的,炙熱的體溫。
等到回過神來,就是眼前這副景象了──艾伯李斯特將片片記憶收攏,重新凝聚心神,而就在此刻眼前的金髮男子驀地睜開雙眼,兩人之間的空氣頓時間靜止了,流動的只有光。
彷彿是被窗外的光線所影響,又像是剛睡醒而尚未全然清醒,艾依查庫略瞇起了眼,四肢一陣騷動後又將頭埋進羽毛枕頭裡,幾聲低沉嘶吼被柔軟羽絨吞噬了三分氣勢。
下一秒,艾依查庫猛然抬起頭,一頭亂翹的金髮更讓艾依查庫顯得可親,而兩人之間原有的緊張感也就這麼自然的被化開了。
「呃──早安。」百般思索後,艾依查庫選擇先說出這句話;縱使現在的他心中有著太多話語與疑問想要說出口。
「早安。」見對方已醒,艾伯李斯特決定起床好找尋解決宿醉的方法。一手掀開原本覆蓋著兩人的被子,毫不避諱的就這麼裸著身子下床,將一旁沙發椅上的衣物穿上身。
艾依查庫面對這樣的情況顯得有些窘迫,但這反應反而讓艾伯李斯特覺得趣味;他以為艾依查庫是個勇氣十足且十分勇於嘗試的人,沒想到竟然會在對方身上看見近似於害羞的情緒。
「呃,艾伯,昨晚……」當艾伯扣上襯衫的最後一顆鈕扣時,艾依查庫有些遲疑的開口,每個字都像是琢磨許久才決定似的。「昨天晚上,我們──」
「你醉了。我也喝得有點多。」艾伯李斯特看向床上坐起身的艾依查庫,對方臉上的表情還有著幾分呆滯,標準的待機中狀態。「你的頭不痛嗎?」
「是蠻痛的……」艾依查庫有些後知後覺的這麼說,而這樣的回答卻令艾伯李斯特忍俊不住的彎起嘴角,讓艾依查庫尚未完全清醒就又看傻了眼。
「明晚,七點。」艾伯李斯特從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張門票,燙金的字體標示了明晚的時間、演奏廳的地點以及艾伯李斯特的名字;艾依查庫接過門票,還來不及溫暖艾伯李斯特過於冰冷的指尖,就讓對方抽回了手指。
待艾依查庫細看紙上的文字,頓時間未退去的迷濛全消,藍眸中充斥著難以置信的情緒。「這是貴賓席的票券!真要給我?」
「給你的。當作昨晚的酒費。」背對著光線,讓艾伯李斯特的臉孔顯得有些模糊,但艾依查庫卻很肯定對方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
拉開斗室的門扉,艾伯里斯特在踏出房門前回首留下最後一句話,鏡片後的棕色眼眸中閃爍著艾依查庫無法形容的光芒--就像是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海面,璀璨卻不刺目,溫和而美好。
「如果要補償昨晚的事,就明晚見吧。」
關上門轉身離開的艾伯李斯特,腦中所想的,竟不是先到樓下吧檯找尋有沒有解酒藥,或是愛好乾淨的自己竟然一夜未淨身的事情。現在他只想著,演奏者有權保留的特別席,或許未來不會再空蕩。
回想起離開前艾依查庫臉上浮現的笑容,讓艾伯李斯特也泛起了一抹微笑。
至少明晚不會。而那就是個未來。
2012.0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