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gle Road 01 (HP犬狼)
白色的奶泡在咖啡色的液體上漂浮,帶著一絲冷清的溫潤氣味,隨著熱氣氤氳的淡淡白煙飄散在屋裡。杯中部份的熱咖啡化作香氣後,傳遞了豆仁烘焙過後引人入勝的芬芳,但其中的苦澀唯有飲入喉中的人才可得知。
一如這一年來的每一個早晨。看似充滿生命力而有朝氣,但Remus Lupin卻覺得自己每一次睜開眼都像是接近某一個命運的終點。或許可以說是滅亡或是終結,任何詞彙都行,因為那都無法逃離既定的生活。
Remus舉起馬克杯,飲下已經不再滾燙的咖啡。無糖的乏味讓他皺了皺眉,終於還是忍不住找尋起糖罐,卻在半刻鐘的翻找後,才想起自從半年前打破砂糖罐後,自己就再也沒添購新的糖罐和糖包了。
無聲的抑鬱出現在Remus緊皺著的眉間與握著杯柄的蒼白手指,但卻短暫的像是倫敦冬季的太陽;放下多餘的情緒波動,Remus將方才還沒吃完的半片吐司對折塞進口中,漫步走在狹小公寓裡。應該要送洗的換季大衣還掛在衣架上,Remus瞥了一眼,拍落沾染在指尖上的些許麵包屑,拿起公事包的同時也順手將大衣塞進紙提袋裡。
平日早晨八點鐘,一個適合出門的時間。Remus在心中默想,幾乎聽不見跫音的步伐卻又顯得如此沉重,一如自己的生活──看似輕散如羽毛,可實際上不過是頹敗的延續。
就算如此,也是生活。Remus泛起一抹不知是苦澀或是無奈的笑容,反手戴上帽子準備關上門,還來不及轉身就被一股不大也不小的力道撞上後肩。
伴隨著幾聲拍翅聲響,Remus有些驚愕的看著灰棕色的貓頭鷹踉蹌降落在一旁的欄杆上,歷盡風霜的模樣讓人關愛,儘管百般疲倦但還是直挺挺地伸出綁妥信件的右腿。
Remus放下手中的提袋與手提包,快速解下信件上的細繩後讓貓頭鷹跳上自己的手臂;轉身踏進還來不及鎖上的房門,在找尋淺盤子裝水的同時將信件翻轉至背面,卻被上頭的字跡怔了怔。
被水漬暈開的烏黑墨水並沒有糊去字母間的蒼勁。Remus輕觸米褐色的信封紙,滑過被羽毛筆筆尖劃開的紋路,不自覺的陷入深深回憶中──永遠比白天更精采的夜晚、四柱帷幕大床、隱形斗篷底下的笑顏與每一次月圓高掛天空時伴隨著狼嚎的犬吠聲。
那曾經是Remus的真實。在七年的歲月裡,名為劫盜的回憶占滿了太多明亮的空間,幾乎是灼傷了存在於體內、那個陰沉灰暗而狂暴的狼人。刺痛的傷口逐漸開始癒合,曾經Remus是多麼單純的相信著月色之下能夠不再存有恐怖的魅影,不僅是相信自己也相信夥伴們;然而之於現在,那些都只是曾經。
「曾經」一詞所代表的並不是虛幻的夢境,而是實際真切存在著的過去。關於四人之間的情誼與彼此相互信任的曾經,對於現在的Remus來說也依舊是如此。正是因為如此,那七年的歲月之於Remus來說無異於黑夜中的一道曙光;差異僅在於,那是只存在於過去的真實。
因為月影依舊存在。就算是在無比光亮的歲月裡,Moony一直都存在著。
無比清晰意識到這點的Remus,在七年級學期結束的那個暑假,彷彿突然之間分割成兩個不同的存在;一個自己依舊相信並且嚮往著夥伴們的信賴關係,願意相信未來是充滿希望並且擁有探知與嘗試的勇氣,另一個自己則是一肩擔起魔法社會對於「狼人」的既定印象,不論是畏懼或是厭惡都照單全收。
Remus將那個能夠輕鬆微笑、展望無限未來的自己留在過去,宛如埋葬一般的,只留下一點回憶作為憑弔的標的。而繼續向前走的那個Remus臉上依舊有著溫和的笑容,但眼角卻總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愁。
漸漸地,Remus不再出現在團體的聚會之中。最後一次的依約出席是在高錐克洞,James與Lily的婚禮上,從那之後,不論是固定的茶會聚餐或是其他臨時邀約,Remus都一概婉拒──或者該說,這些邀約的信函再也無法抵達收件人的所在。
Remus開始漫無目的的遷移居所,從家中搬出後陸續換過幾間洋房與公寓,彷彿這樣不斷的搬遷能夠帶走心中無法降落的浮躁與虛無感,然而,每隔一兩個月甚至是幾星期,Remus便又收拾起為數不多的家當投往另一處空蕩。
究竟這番另一種意義的居無定所是找尋或是逃避,Remus並不清楚。但在久違的信件再次出現在手中時,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鮮明起來,包括那個臉色蒼白卻又笑得無慮的自己。
這一年間平靜的思緒如今惶惶然地紛亂起來,但Remus還來不及平復心情,一陣拍翅聲又將Remus從沉思中喚回;深灰色的殘影在Remus眼前閃過,空中飄落片片淺灰羽絨,像是一場來得太遲的雪雨。原本疲憊不已的貓頭鷹,在喝足飲水後恢復了幾成精力,展翅飛向屋內空蕩的衣架上,低頭開始整理自己的羽翼。
從沒想過還有接到郵件的機會,因此屋內根本就沒有提供貓頭鷹休息的籠子與食物。Remus從冰箱裡拿出早餐剩餘的吐司,隨意的撕成指節大小後放置在衣架旁的矮櫃上。看著過沒多久便飛下衣架覓食的貓頭鷹,Remus伸手將離衣架最近的窗戶敞開,而後轉身走到門口再度提起放置在地上的提袋與手提包。
時鐘上頭的指針悄悄擺放成垂直向北的角度,但就算是上工遲到也總比沒到來的好,況且大衣再不送洗可能都要長霉了。Remus壓低帽緣,片刻後身影便消失在大樓的轉角,只留下一陣被風衣劃開來的微風。
千里迢迢送達的信件背面朝上的被放置在餐桌上,墨色的字跡自我而深邃,狂放不羈的展現了唯一的一行字。
Sirius Black.
吃飽喝足後的貓頭鷹信差再次展翅高飛,在灰沉沉的天際裡化作看不見的一片雪花。
2012.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