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から告白するから黙って聞いて欲しい
- CWT45突發本→印調
- 奧塔別克 x 尤里
- 試閱二
在黑暗中,不論閉眼或是睜眼,其實都是一樣的。
就像站在冰上,滑行或旋轉、點冰後起跳飛舞,下意識閉起雙眼,卻還是能看見映照在冰面上的白色燈光。光芒亮得讓尤里幾乎看不見觀眾席上的面孔,甚至感到刺目──不論睜開雙眼與否,看或不看,都是一樣的。
剎那間尤里得出一個結論,踏在純然的光裡如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看似極端的兩者卻擁有相似的本質。不論是光或影,分開時各自獨立的存在著,結合時又賦予彼此新的定義與特質。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沒有絲毫違和之處。
因此,即便此刻正置身於黑暗中,尤里也能不畏懼地向後滑行,做出跳躍前的屈膝準備動作──出於毫無緣由的自信,尤里明白自己不會發生任何失敗或失誤,當右腳落冰的那一瞬間,他就能掌握住黑暗與光亮交接的那一刻變化。
但尤里的冰刃還來不及碰到冰面,一陣劇烈的晃動就將尤里的意識打散,短暫懸空引起身體自然防衛的恐懼,模模糊糊地拼湊起視線後,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麼地竟從床上滾下來了。
剛剛的都是在做夢啊……尚未從夢境餘韻回神的尤里被一隻手強行攬回床上,像是玩偶一樣被奧塔別克抱在懷中。已經清醒大半的尤里看著半夢半醒的奧塔別克,睡亂的頭髮柔和了臉部過度嚴肅的稜角,看起來和擺在沙發椅上的熊玩偶真有幾分神似。
「欸,真把我當抱枕啊?」尤里把臉貼在奧塔別克手臂上,從這個角度可以將戀人臉部的表情盡收眼底。
聽見尤里的聲音,奧塔別克緩緩睜開雙眼,看了尤里兩眼後又闔上眼睛。「抱枕比你乖多了,不會亂跑。」
「還嫌棄?明明是你的床太小張。」
「……我說要去睡沙發,是你不肯的。」
「哪有情侶分開睡的!你這王八蛋、」忍不住罵粗話的尤里下一秒懷疑地瞇著眼看向奧塔別克:「等等,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回話的?理由很多喔?」
「你剛剛是不是做夢了?」講了幾句話變得清醒些的奧塔別克摸了摸尤里的後腦勺,沒注意到奧塔別克轉移話題的尤里很快地就忘記方才的疑惑,順著對方的話題接著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做夢了?」
「你原本是睡在這裡的,記得嗎?」奧塔別克一邊這麼說,一邊將尤里抱起、翻身轉了一百八十度,放到床鋪靠牆的一側。「但是你剛才是從另一邊滾下床的,因為你攀著我的身體,滾了整整一圈。」
「什麼……」
奧塔別克看著一臉詫異的尤里,幾縷黃色的髮絲垂落在鼻尖,搭配上圓滾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犯了錯卻一臉無辜的家貓。舉起原本環著尤里腰際的手,將尤里散落在額前與臉頰的頭髮往後梳理,奧塔別克的手在滑過尤里耳後時繾綣地停留,片刻後才離開髮梢。
「夢見什麼了?」
「啊……剛才還記得的,現在有點模糊。」尤里蹙眉,「好像是跟滑冰有關的吧。」
「所以才需要這樣翻一圈?」
發現奧塔別克的語氣裡飽含笑意,這讓尤里害羞之餘有些惱怒,正想反擊的時候,卻被奧塔別克落在額頭的吻怔住了。尤里的手還維持著放在對方胸口的姿勢,單手捧著尤里臉龐的奧塔別克則一路從額頭啄吻,沿著鼻樑與眼眶吻到耳廓,引得尤里咯咯發笑。
尤里的頭髮長度除了隨著賽季與否而有變化之外,前面髮型都是維持略長的旁分瀏海,有很大的因素是因為尤里總覺得自己的額頭太寬,平時就不喜歡被別人碰額頭,在能選擇的情況下也不想一直把額頭露出來。然而對於奧塔別克的觸碰或親吻,尤里竟不可思議地沒有任何反感,反而覺得相當安心。
──啊,反正如果把這個煩惱說出口,奧塔別克大概只會一臉平淡地說「我一點都不覺得醜」吧。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尤里的嘴角彎出弦月般的弧度,「拿我當抱枕代價可是很高的喔。」
「我沒有拿你當抱枕啊。」
「哼?」
「我是當你的抱枕。尤里,你接受、還是不接受?」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這種話的!有哪個抱枕會像你這樣亂親人!」
※
熟悉的、刀刃劃過冰面的聲音,讓尤里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備戰起來。
尤里站在場地旁邊,看著男男女女滑行於冰面上,教練不時穿梭在各個選手之間,嚴肅中偶爾會傳來些許笑聲,大多是發生在選手失誤或動作不到位的時候。整體的氣氛比起聖彼得堡那邊要溫和多了,尤里心想,但在看見奧塔別克的滑行時又默默否定起自己的結論。
站在冰面上的奧塔別克一臉表情肅穆,尤里曾經取笑過他看起來太過嚴肅,不管是跳躍或步伐總給人一種行軍的感覺,但事實上尤里一直覺得這樣的奧塔別克顯得格外「乾淨」,彷彿結成玻璃般透明的冰晶──那是一心一意專注於滑冰的神情,純粹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即使是柔軟的舞步,在奧塔別克伸展時也帶著英氣,卻沒有違和感。都說選手的個性會展現在節目風格裡,這點尤里倒是十分認同,即使是相同的編舞與指導教練,但不同的選手自有不同的詮釋方式。
畢竟舞蹈是取代言語的語言,就算是同一個故事,每個人訴說的語氣都不盡相同。
尤里靜靜地看著奧塔別克滑著上一季的短曲,受到場地裡其他人的限制,因此奧塔別克並沒有完整地滑完整個節目,而是片段式地串連起整個表演。教練滑至奧塔別克身旁,按著他的肩膀不知道討論著什麼,奧塔別克先是點點頭,接著搖頭,方才冰場上的輕鬆氣氛似乎渲染不到奧塔別克身上。
尤里戴上掛在脖子的耳機,雙手插在口袋裡,一邊聽著隨機播放的音樂一邊看奧塔別克練習。汗水逐漸浸溼奧塔別克的前髮,黑色的練習服勾勒出結實的背肌與大腿線條,在一次躍起時緊繃成優美的曲線。
樂曲激昂的漸進旋律敲打著耳膜,尤里趴在冰場周邊的牆上,眼神只注視著奧塔別克一個人,彷彿鎖定獵物的獵食者──在過去不知情的歲月裡,也曾經有個人以同樣執著的眼神注視著自己,想到這點就讓尤里忍不住難為情起來。明明是很值得炫耀的談資,但在奧塔別克說起來卻總是十分雲淡風輕,彷彿這不過是一次冬季的雪,在應該發生的時候發生。
若不是尤里在奧塔別克電腦的檔案夾裡發現所有自己曾參加過的大型賽表演影片,他還真不曉得對方的「注視」究竟執著到什麼地步──甚至連十三歲時參加莫斯科某座購物商城開幕的商演影片都有,天知道連自己都快要忘記有這回事。
「尤里。」不知道什麼時候暫停練習的奧塔別克滑至尤里面前,「不坐著嗎?」
「坐不住。看著冰卻不能滑,感覺很不爽快。」尤里拉下耳機,咧嘴一笑:「想起第一次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站在旁邊卻不能下冰,有點懷念。」
「什麼時候的事?」
「六、七歲的時候吧,記不太清楚了。」尤里瞇起眼睛回憶,垂首看見奧塔別克凍僵的指尖,伸手握住對方冰冷的雙手。
「很冷,我先去換個衣服。」奧塔別克想把手抽走,卻被尤里施力握住不放。
「這沒什麼,我習慣了。不繼續練習了嗎?時間還早吧。」尤里緩慢地將奧塔別克的手指一根一根推開伸展,一直站在場邊的尤里指溫比起奧塔別克高出許多,很快地就驅走奧塔別克手指的僵硬。「練習的時候戴個手套也沒關係吧。」
「會影響手感,不喜歡。」奧塔別克反握住尤里的手,「等等要去重訓室,一起去?」
「嗯。去換衣服吧,我到門口等你。」
等待的時間裡,尤里再次把耳機戴上,低音提琴纏綿的音符迅速攫獲尤里的聽覺,與主旋律的鋼琴聲交織出細膩的樂音,卻無法令尤里動情。
也不是這一首。尤里心中暗忖,但還是把整首曲子聽完。不能練習的時間裡,唯一能做的要事就是挑選下個賽季的表演節目曲子,也是尤里在這段「假期」裡唯一訂定的目標。從上個賽季開始尤里就和雅可夫爭取自己選曲,雖然最終定案還是必須經過雅可夫與莉莉亞的同意,但在表演編排和主題方面開始加入自己的想法,這讓尤里感到相當興奮。因此,儘管挑選曲子是一項漫長的工作,尤里卻能發揮百分之兩百的耐心來進行。
已經換好衣服的奧塔別克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來,但戴著耳機的尤里並沒有注意到。站定在尤里右側的奧塔別克並沒有出聲,而尤里稍長的瀏海阻絕了彼此的視線,誰也看不見對方的臉龐。訓練的時間並不趕,於是奧塔別克選擇等待,眼神卻沒有落在尤里身上,直到其他選手從大門外迎面走來,與兩人打招呼,尤里才注意到身旁的人。
「好了怎麼沒叫我?」尤里伸手抓下耳機,隨口抱怨,沒等奧塔別克回答就邁開步伐。
奧塔別克知道尤里正在煩惱下個賽季的節目,但並沒有詢問過對方相關的事情。雖然兩人交往,但在比賽中也是互相較勁的關係,不論是尤里或是奧塔別克,都心照不宣地避開討論表演內容──倒不是防範或是競爭的原因,而是彼此都將賽季的表演作為呈現給對方的一種驚喜。
偶爾有機會時他們也會看彼此練習,之前也曾經在莫斯科的練習場共同練習數日,但作為一個選手對另外一位選手的尊敬,即使知道尤里正在苦惱,奧塔別克也不會多加過問,反之亦然。
「不急,尤里。」奧塔別克出聲提醒幾乎是疾行的尤里,「慢慢走就行。」
「哦。」
尤里應聲,腳步放慢至與奧塔別克並肩,兜帽底下的耳機又再次掛回耳上。這次不同的是,尤里將過長的瀏海塞到右耳後,不必轉頭,就可以在眼角餘光裡看見奧塔別克的表情。
──對奧塔別克而言,也是如此。
tbc.
2017.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