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限挑戰60分|011.032.033.034.036.|HQ鎌二
【011】故事最初
沁涼的飲料瓶身不斷冒出水珠,在悶熱的夏日氣候裡帶來一點涼爽的慰藉。二口蹲坐在體育館外的一點陰影處,身後的體育館還傳來零落的擊球聲,就像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在叫囂的熱度,逐漸地被安撫,趨於和緩。
二口不知道最後一顆球是什麼時候落下的,只知道當他腦中浮現「還真想沖涼後來睡個午覺啊」的想法時,身邊突然出現一名不速之客,相當不客氣地從他手中奪走了飲料瓶。
「可爾必思?還是葡萄口味的?你怎麼老是愛喝這麼甜的東西啊。」
「同樣愛吃甜食的鎌先學長沒什麼資格說我吧?」二口忿忿地將飲料瓶奪回,還特別在學長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調侃之意不言而喻。
鎌先聳聳肩,扭開另一隻手上拿著的寶特瓶蓋,微酸的蘇打氣味飄散在空氣裡。
「好吧。但我還是覺得運動完之後喝可爾必思很奇怪。」
「我才覺得喝蘇打很奇怪。」
二口偷偷翻了白眼,有預感接著要迎來一連串無謂的爭執,但此刻的他實在沒心情與鎌先鬥嘴,正想著要找個機會開溜,卻沒想到背部襲來一陣冰涼濕意。
「靠!幹嘛!」二口一時驚嚇,伸手觸摸被襲擊的背部,抬眼怒視站在自己身旁的鎌先。
「你才幹嘛!不過就是飲料,有需要這樣大驚小怪嗎?」
「哪有人突然放上來的,也不先說一下!正常人都會被嚇到吧!」
「嘖嘖,我都不知道二口有這麼膽小。」鎌先蹲了下來,視線依舊比坐著的二口略高。「喏,借你喝兩口。」
「幹嘛,不需要。我有飲料了。」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蘇打不好喝?而且你的飲料不冰了吧,我就好心借你喝喝看。」
二口皺著眉看向鎌先,拒絕的話就要脫口而出,卻不知為何硬生生地停在雙唇張開之際。明明有一千零一個拒絕的理由,然而,或許是天氣太熱(而二口手中的飲料確如鎌先所說的,已經不再冰涼),或許是練習的疲累讓二口不想再多費唇舌駁斥,二口就這麼接過鎌先遞過來的檸檬蘇打,沒有多想,直接就著瓶口大喝了兩口。
沒有想像中的甜膩,微酸的檸檬與二氧化碳氣泡刺激著舌根,短暫麻痺了味蕾與知覺。眼前彷彿冒出許多細小的閃光,耳朵還可以聽見飲料瓶身晃動時,裏頭傳來的氣泡撞擊聲。
劈哩啪啦。
「怎樣?」
二口聞言回神,一抬頭就看見鎌先側著頭正面面對自己,兩人之間只有一個拳頭的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鎌先的吐息。
二口愣了愣,沒有說話,當鎌先正要發難時,二口卻猝不及防地拉住鎌先的衣領。從鎌先陡然睜大的雙眼裡,二口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青綠色的閃光,細碎而閃耀。
那是個從顏色到味道都是青綠色的初吻。和氣泡一樣短暫,觸碰到舌尖就消失。
下一刻,兩人的距離拉開,在鎌先錯愕的視線底下,二口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情,霎時雙頰燒紅,連耳根都紅透了。
「我、我先去部活室換衣服。」
二口丟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鎌先目送二口的背影,看著二口在陽光底下顯得更加清楚的後頸紅暈,緩緩摀住自己的嘴唇。
在追上二口的步伐之前,鎌先注意到腳旁被二口遺留下來的可爾必思,撿起飲料瓶,才發現飲料不僅是退冰,似乎已經被陽光曬得有些溫熱。
──也許是這樣,所以鎌先才會覺得掌心正隱隱發燙。
2015.10.17
【032】再等一下。
電車門關閉的警示鈴響起,已經在車廂裡找到位置坐下的二口正想拿出手機,卻聽見了一聲細小的蟬鳴而猛然抬起頭。
抬起眼,視線恰好對上另一端月台上正在候車的鎌先,白色的制服襯衫袖口反捲,下擺紮進鐵灰色的長褲裡,頸間非常不協調地圍了一條米黃色的圍巾。
如果覺得冷的話,幹嘛不穿背心和外套?二口下意識在心裡吐槽。已經關閉的車廂門與開始行駛的列車,緩緩將二口帶離鎌先的視線──又或者說,是鎌先離開的二口的視線。
二口呼出一口氣,並不明顯的白煙短暫氤氳了視野,調整好坐姿,滑開已經握在手裡的手機螢幕,卻忘記自己原本拿出手機要做什麼。
列車行駛的聲音以穩定的節奏從腳下傳來,呆滯的二口此刻才想到,已是初冬的時節,方才的蟬聲八成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即使季節變換,排球部的練習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有時候二口也覺得很神奇,撇開馬馬虎虎的學業不說,日常生活中,似乎沒有哪一項事情能像排球這樣子,讓自己持續不間斷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明明練習並不輕鬆,也佔去許多時間,甚至因為要練球而放棄了許多朋友的邀約。
雖然辛苦,但每天練習結束後看著即將入夜的暮色,二口的心裡是踏實的,儘管身體筋疲力盡。只是,最近這種平靜的心境似乎有點些微的變化。
仔細想想,其實是從新學年開始後,這種微妙的感覺就逐漸影響了自己。二口在心中細細推算,眉間不自覺的皺在一起。
方才社團練習的時候,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大概又是些不重要的原因),二口和鎌先又起了口角,在場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的爭辯。對於這個現象,其他隊員們都見怪不怪,畢竟二口和鎌先之間似乎沒有所謂的共識存在,但這次情況似乎有些失控。
一時情緒難以控制,二口竟然出手揍了鎌先一拳,雖然沒有使出全力,卻也讓鎌先的嘴唇破皮流了點血。不論是鎌先還是二口都愣住了,但隨即又延續先前不知為何的爭吵,直到青根介入了兩人之間才強制終止。一旁的茂庭罕見地對二口訓起話來,臉上的表情既無奈又生氣。
「就算再怎麼樣也不能動手!還有鎌先你也是,就不能少說兩句嗎?成天跟學弟吵來吵去,都不用練球了!」
「是他態度有問題。」鎌先一開口,就感覺到二口直射過來的不滿目光,但他不予理會,繼續說:「反正我們再來練習也沒幾天了,這小子早就不把我們看在眼裡了,有差嗎?」
「哼,實力不夠就不要在那邊大聲!」
「你!」
眼看又是一次爭吵,茂庭苦惱地摸著頭,一旁一直安靜著的青根卻伸手就把二口拉到球場的另一端練球,被拉開距離的兩人也就自然吵不下去了。
直到練習結束前,鎌先和二口都沒再向對方說過一句話,解散後二口也是迅速收拾好包包就離開學校,也沒等平時都會一起走到車站的青根。站在月台等車時,二口腦中想的全是自己揮向鎌先的那一拳。
其實他並不想動手的。再說,他現在連氣憤到讓自己動手的原因都回想不起來。
列車逐漸減緩了速度,在接近下一個停靠站時緩緩開啟了車門。二口覺得自己似乎又聽見那一聲微小的蟬鳴,雖然細小卻非常清晰──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走出了車廂。微涼的冷風吹進他來不及攏起的外套,一股寒意讓二口清醒過來。
恰好月台的另一端停靠了相反方向的列車,二口不假思索就走進了往學校方向的列車車廂。只有一站的距離,因此儘管車廂內有許多空位,但二口卻選擇站在車門口,感覺自己的手心微微沁著汗。
他不知道自己期待著等等究竟是要見到還是不要見到那個人。
他想對他說很抱歉出手揍了他,雖然他講話實在太讓人惱怒。
他想解釋自己不是有意說那些傷人的話,儘管只要看到他的臉,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出言不遜。
他想說……
當二口迫不及待地跨出開啟的車門,看著隔著一個月台與數條軌道以外、依然維持著方才姿勢的鎌先,忍不住開口大喊對方的名字。
「鎌先學長!」
入夜的車站儘管乘客不多,但依舊有著零散的人群。二口的聲音貫穿了整個月台,自然也傳入鎌先耳中。
鎌先訝異地看著二口,卻不知道是因為二口的出現而驚訝,還是因為「學長」的稱謂而感到意外。
「你!站著!在那裡!等我一下!」
二口因為著急而有些順不過氣,一句話分成零碎的片段,但鎌先卻沒有一如以往的用嘲諷的語氣回應,反而冷靜的不像是二口所認識的鎌先。
「我的車要來了。」
「不管!你不准上車!等我過去!」
穿過漆黑的軌道與車站朦朧的燈光,二口看見鎌先的臉上浮現了一個偌大笑容,沒有嘻笑、沒有不屑、沒有嘲弄,只是一個單純的笑容。
「哦。那就跟上來吧。」
2016.03.05
【033】晴天,雨天。
一,
二口記得那是一個太陽大到讓人睜不開眼的晴天。
二,
是例行的社團練習時間。高中生的校園生活不外乎教室、食堂、社團,說起來是相當單調無趣的,但正因為單調,所以當不存在於規律中的意外發生時,才會讓人印象特別深刻。
在一個發球的練習中,二口不小心被不知何人發偏的球擊中了腦袋,一時暈眩的彎下腰來,讓場邊的茂庭緊張不已,迅速讓二口暫停了練習。雖然這類事件對排球練習來說並不罕見,但並不能因此就忽視運動傷害的危險性,於是在茂庭的堅持下,二口這一天的練習已經結束了。
練習才剛開始沒多久,時間還很早,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要做什麼的二口就坐在體物館側門外,聽著身後的擊球聲和吆喝。方才一時的暈眩已經消褪,只剩下被擊中的後腦勺一點麻刺的感覺。午後的陽光曬在身上感覺溫暖但不炙熱,曬久了便有種不想移動的慵懶感,但隱隱作痛的腦袋阻礙著二口打盹的計畫。
然而,當其他人在認真練球的時候,這樣光明正大的打瞌睡似乎太過份了……或許還是先收拾東西回家吧。正當二口這麼決定時,一個高大的身影遮掩了眼前的陽光,覆蓋在二口身上的影子與陽光呈現強烈的對比。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光與暗,卻同樣讓人看不清楚視線所及之物。
「你的包包。收一收回家去吧。」
「鎌先……」從聲音判斷出來者的二口語氣有些意外,「這另外一個包不是我的。」
「廢話,那是我的。茂庭要我送你回去,你等我一下。」
鎌先說話完以後就走回體育館內,大概是還有什麼東西沒拿。一瞬間陽光又眩目起來,二口不耐地伸手揉了揉眼睛,下意識回頭張望鎌先的身影,想要站起來,卻不小心被背包的袋子絆住了手腳,還沒來得及站穩就一陣踉蹌。
剛好從體育館裡走出來的鎌先看見了,馬上伸手扶住二口。
「喂!振作點!不會真的腦袋被打壞了吧?」
鎌先開玩笑地這麼說,正經的口吻中帶著一些揶揄,是平時最讓二口火大的語氣,但此刻的二口卻沒有像平時那樣反唇相譏。
二口緊抓住鎌先的肩膀,一瞬間,兩個人臉蛋的距離只有半個手掌,二口幾乎可以看見鎌先眼中倒映著的自己。
他以為自己吻了鎌先。但也只是以為而已。
三,
隔天二口就恢復正常練習,與鎌先之間神秘的氣氛也不復存。兩個人依舊是伊達工業排球社裡最愛吵架的兩個人。
四,
後來的後來,鎌先畢業了,二口也畢業了。
鎌先畢業時,二口並沒有坐在禮堂裡,卻在鎌先要離開校門口時,站在校門旁的那棵櫻花樹下,與正要往外走的鎌先拳頭相抵。
於是在二口畢業的那天,鎌先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五,
那天的天氣也一樣晴朗,陽光的溫度像是提早來臨的夏季。
六,
幾個輪轉以後的夏天再一次到來,除了高溫的陽光以外,也帶來了極度不穩定的氣流。被烤熱的空氣攀升至高空化作午後的雷雨,挾帶濕潤的溫暖襲擊充滿庸碌人群的城市。
正在便利商店買東西的二口剛結完帳,一走出店門就聽見隱隱雷鳴,緊接著就是滂沱的雨勢迎面而來。原本想折回店裡再買把傘,但摸了摸口袋的零錢,竟然只剩下一個百元硬幣,連件簡便的雨衣都買不起。
二口站在屋簷下思考了三分鐘,卻仍然拿不定主意。雖然雷陣雨的特性就是雨勢大、來得快也走得快,但二口也沒把握這場雨究竟會下多久。只是如果不等雨停,那麼二口只有渾身濕透回家的選項;儘管沒什麼不可以,但二口並不想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站久了覺得腳痠,於是二口索性靠著便利商店的牆蹲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翻找著通訊對象清單裡是否有人能夠來解救自己的困境,同時順手回覆了幾條訊息。正當二口胡亂滑動著手機螢幕時,一個巨大的黑影遮去了二口眼前的光線。
見黑影並沒有離開,二口不耐地抬起臉,張嘴就想挑釁,但原本想說出口的話卻在看清對方的同時全數梗在喉中。
「二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才是我想說的吧!二口在心裡吶喊,一口氣不順而猛烈地咳嗽起來。鎌先見狀伸手想把二口拉起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霎時縮減許多,約略只剩下半個手掌的距離。
屋簷外的雨勢又加大了些。
在吻上鎌先的前一刻,二口腦中想的不是鎌先下巴上的鬍渣、不是兩個大男人是否塞得進鎌先手上的那把傘、不是鎌先的腹部還有多少肌肉,也不是外頭的雨下得多大。
不知為何,二口竟覺得後腦杓又隱隱作痛起來,痛得他眼角濕潤。
2016.03.14
【034】慣性
二口一早醒來反射性地按掉鬧鐘,埋在被子裡的頭還掙扎著不想鑽出,但緊接著響起的手機提示音卻讓他一瞬間就從床上跳起,躍至桌前拔掉手機的充電線。
螢幕上亮起訊息的簡短對話框,二口隨手扔了個問候送出,反身又跌回凌亂不堪的床鋪。
再過五分鐘、手機的鬧鐘鈴聲就會響起,到時候再起床也不遲……二口突然有種違和感,像是做了一場沒有印象的夢,只留下一點感知的蛛絲馬跡,卻無法得知夢境的模樣。他帶著這份說不出的詭異感受,在床上翻滾了五分鐘,最後迫不得已被時間催促著離開房間。
雖然說高三生沒有假期可言,但二口卻覺得,對於一個心不在書本上的運動社團成員來說,引退以後的高三校園生活反倒悠閒的發慌。在就職與升學之間搖擺不定的二口,最後因為父母與升學指導老師的消極就業建議,使得他憤慨地轉而決定參加升學考,度過了一個日日啃書的冬季。
即使不再需要早起參加練習,但兩年裡養成的習慣卻沒有輕易被抹去。縱使後來接手了隊長一職,許多新的習慣被建立,但在卸任的同時,二口感覺自己似乎脫下了一層透明的外殼,在這一年內被疊加上去的許多事物一瞬間與自己相隔著一段距離,像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其實二口明白,自己並不是個適合當隊長的人,但也從這份挑戰裡跌跌撞撞地成長,並學習到不同的東西。他並不確定這是否就是「長大」,從一個無知的學生變成一個思慮周全的大人──每當二口腦中浮現這樣的疑惑,不時傳到手機裡的訊息總會瞬間將他拉回任性與傲慢的那個二口。
這也是二口不懂的事情之一。不知道為什麼,在鎌先的面前(即使隔著手機螢幕)他總會變得暴躁而尖銳,經常在事後為了自己說出的話感到後悔,卻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和鎌先解釋。
只是說也奇怪,儘管從以前練習時吵架、到現在用訊息互炸對方,鎌先與二口的聯繫始終維持著稱得上經常的頻率。有幾次二口開玩笑地說,是不是社會人士都如此輕鬆,看來選擇升學真是一條失算的路啊,沒想到竟讓鎌先罕見地嚴肅回話。
『能念書是件好事,笨蛋。』
看見鎌先罵自己笨,正要發難回擊的二口,看見鎌先接著傳來的文字,胸口的怒氣登時消散。
『我可是每天忙得像條狗啊,要不是想跟你說話才懶得找你,懂嗎?』
老實說,二口還真的不懂。
但當二口晨跑完回家匆匆吃完早餐出門時,感覺到口袋內的手機震動,拿出來一看又是鎌先的訊息,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動。
於是他停下腳步,雙手戳著螢幕回了一句話。
『宿醉的大叔,繼續喝下去六塊肌就只剩一塊肉啦。』
訊息很快地顯示已讀取,約莫三十秒以後傳來了鎌先的訊息。
『我才沒有喝酒!別把我跟那些大叔混為一談!』
『嘖,看你的長相還以為年紀都要奔三了呢,記得刮完鬍子再去上班啊,大叔。』
鎌先傳來一張鄙視表情的圖案,二口看見的瞬間笑了出來,將手機塞回口袋,步伐輕盈的前往學校。
沿路的行道樹漸漸抽出嫩綠的新芽,但在開滿繁花以前,大概還要被忽略好一段時間吧。
2016.03.20
【036】長途電話。
號碼在指尖流失。
靠在窗旁,能看見隔著一片玻璃之外的城市還籠罩在深沉夜色裡,不見幾盞屋內燈火,但可循著行道街燈窺視城市的脈絡。依序羅列的渺小燈光將鎌先的思緒打了一個又一個結,然而夜晚裡的街燈是為了指明方向,思緒的結卻不能成為通往答案的鑰匙。
鎌先將夾在指間的菸捲湊近嘴邊,反身抓取放在茶几上的打火機,沒想到打火機裡竟然沒有天然氣可以起火了。他乾巴巴地咬著香菸,放棄似地靠回窗邊,眼神放空地眺望遠空,望著墨色的彼端透出一點點光亮。
那也許是來自另一座城市的光。鎌先心想。
坪數不大的小套房內散落著衣物與各式文件,螢幕關閉的筆記型電腦閃爍著休眠的提示燈,微弱的小燈光一閃一滅,透過空蕩的透明寶特瓶被彎曲成一道詭異的光線,一路延伸到鎌先的腳邊,接著隱匿在陰影裡頭。茶几上的時鐘發出一聲整點的提示音,一夜未眠的鎌先看了一眼鐘面,上頭的時間提醒他再過一個鐘頭就必須出門趕赴早晨的會議。
同時,這應該是另一座城市裡,某個男孩下課準備搭電車回住處的時間。
鎌先低下頭來爬梳著頭髮,整張臉陷入陰影之中。背後的窗透進淺淺的光線,來自東方的朝陽從玻璃的另一側緩緩撫去夜幕,照亮鎌先凌亂的髮尾,也照亮他的手背與手掌心握著的手機。
他將臉龐從漸趨柔和的陰影裡抬起,指腹滑上手機螢幕的畫面,於是指尖就滑落成串數字,熟悉的排列、熟悉的關聯名稱、卻是陌生的撥出鍵。
晨光漸漸灑滿狹窄的斗室,就著日光點燃嘴邊的一捲菸紙,鎌先想,待這根菸燃盡,他就有勇氣可以按下這個綠色的通話鍵。
那是一個,可以快速消除空間距離的小小魔法。
2016.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