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for beer (HP 哈跩)
十二月的雪極冷,然而時值耶誕佳期,度過考試後的學生們腦中除了歡慶別無其他,喧嘩歡騰的氣氛感染了校園的每個角落,迎面而來交談的語氣都是雀躍的,一點也不受風雪的影響。今年依舊受邀到洞穴屋過節的Harry在抵達的第一天就受到雙胞胎兄弟的熱烈歡迎──Harry喝下一杯牛奶後隨即全身膚色轉綠,嚇得一旁的榮恩甩掉手中的牛奶,玻璃杯摔碎的聲響引來Weasley太太的關注,接著便看見雙胞胎的傑作,氣得Weasley太太無須魔法協助就發出如同咆哮信一般的怒吼。
「看來今年清掃後院地精的活和我們沒半點關係了。」Ron半是幸災樂禍,半是慶幸地說道。身穿鮮黃色毛衣的他看起來神采奕奕、心情飛揚,讓Harry實在不忍說出這件毛衣與他完全不相襯的感想。
「我們就這樣出來真的行嗎?」
「噢,相信我,你不會想在媽餘氣未消的時候待在家的,更別說Fred和George,我打賭剛剛他們是想讓我喝那杯詭異的牛奶,沒想到你先喝下去了。既然媽都准了,不趁現在出來,等等他們一定會找其他的方法捉弄我。」
「我是覺得拔地精還蠻有趣的,其實。你曉得的,若Fred與George想對你做些什麼,躲也沒用,倒不如找些影響不大的事件給他們發揮。」
「門都沒有。」Ron臉色鐵青,「小時候他們不知道用什麼手段,把我手中的地精掉包成毛蜘蛛,在那之後我就拒絕他們在家時靠近地精了。」
Harry聳聳肩,不再與Ron談論這個話題。兩人藉著呼嚕網離開洞穴屋,在雪地中走了大約兩刻鐘,總算看見了活米村的入口。即使雪勢停歇,灰沉沉的天色也給人一種隨時會下雪的聯想,近日喉嚨總是不太舒服的Harry並不想淋雪逞英雄,在難得的假期裡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他確信不論感冒嚴重與否,Weasley太太都會以最嚴格的標準照顧他),但Ron並不想太快回到危機重重的洞穴屋。因此在逛完蜂蜜公爵後兩人便分頭行動,Ron打算到桑科的店找看看有沒有能對抗雙胞胎哥哥們的法寶,Harry則決定去三根掃帚喝點東西打發時間。
總是高朋滿座的酒吧,在耶誕假期更是人潮擁擠,Harry推開大門後好不容易在店內找到了一個空座位,甫坐下後還來不及整理衣著,就感覺來自桌子另一端的視線,不明所以地抬起視線,躍入視野的是個怎麼也料想不到的人。
「Draco?」
「唷,Potter。」Draco波瀾不驚地揚了揚手中的杯子,打斷了Harry梭巡店內的視線。「不用看了,你屁股底下是整間酒吧唯一的空位。坐吧。」
見Draco一臉稀鬆平常的模樣,反倒顯得Harry感到意外的反應十分突兀,所幸此刻店員送上Harry點的啤酒,適時化解了尷尬的氣氛。Harry在Draco對面坐下,整理脫去大衣後顯得凌亂的毛衣領口,略顯侷促不安地啜飲起杯子裡的酒,感覺這一切都反了調──平時總是口氣尖銳、百般找碴的Draco,竟心平氣和地坐在自己對面,兩人相安無事地在三根掃帚裡喝酒聊天──這情況要是說出去,就連Crookshanks都會嗤之以鼻地吐兩圈毛球。
正當Harry懷疑起Draco是否別有心計時(或許眼下這杯奶油啤酒裡藏著什麼詭計),杯子已經空了大半的Draco抬起雙眼,迎上Harry心思重重的眼眸。
「你看起來像是被龍捲風吹過的鴿子,Potter。」
「什麼?」
「你的頭髮。」Draco看著Harry因為自己的話而伸手胡亂壓了幾下不受控制的頭髮,不禁笑了起來。「還有一臉跟同伴走散的恐慌表情。怎了,需要幫你廣播尋人嗎?」
「不必,好意我心領了。」放棄和頭髮抗爭的Harry洩憤似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放下酒杯後抬手抹去嘴邊的一圈白泡沫。「倒是你,身旁的兩個大跟班今天怎麼沒出現?」
Draco聞言挑起眉,彷彿是在說Harry自己也半斤八兩,但Harry並沒有聽見預料中的嘲諷。方才喝下的酒在胃部燃起熱度,稍稍舒緩了Harry被冷風凍僵的四肢,同時也引起一股打嗝的慾望。Harry掩著嘴,試圖不作聲響,但從Draco的神情可得知一切都是徒勞。酒吧的門開了又關,幾桌客人甫離開就又被新的人群霸佔空間,室內瀰漫著麥穀發酵的氣味,不時飄進店內的冰冷空氣像是酒杯中的冰塊,攪散原有的氣體,接著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我出來買禮物,不想讓那兩個蠢蛋跟著。」Draco啜飲一口啤酒後答道。
他在說謊。Harry心中浮現這句話,雖無確切依據,可說是單憑直覺判斷,但Harry卻毫無由來地確信這份直覺。Draco為什麼要隱瞞?他在隱瞞什麼?單獨一人出現在活米村的目的又是什麼?紛紛思緒竄進Harry腦中,如同杯裡爭相冒出液體表面的氣泡,推擠成一團。
「……原來活米村也有你看得上眼的東西。」
「當然不是全部。但這個時候到活米村的人,目的只有一個。還是你想說你是那個例外?」
「嗯,這個嘛,我是買了一些,呃,零食吧。」Harry並不想提及自己和Ron為什麼被踢出洞穴屋,相同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個適合的話題。
「難不成偉人Potter沒有送禮的習慣嗎?」
「噢,進霍格華茲之前確實沒有。」Harry注意到Draco聽見自己說的話後皺了一下眉,「今年的禮物我還沒買。」
「再沒幾天就是耶誕夜了,你該不會打算前一天才訂貓頭鷹郵購吧?就是太多人的想法跟你一樣,所以郵購系統每到這時就特別沒效率。勸你和Weasley學學,到德維與班吉逛逛,省事又迅速。」
「你怎麼知道Ron去了德維與班吉?」
瞧Harry一臉意外的模樣,Draco心情愉快地露出一個笑臉。「我不知道,但現在知道了。你比我還不可能獨自一人出現在活米村,難道你自己不曉得嗎?」
Harry語塞,一時之間想不到反駁的話,只得舉起酒杯喝酒。兩人喝酒的速度差不多,Draco原本就剩不多的杯子已經空了,但Harry的還是半滿。Harry在飲酒的空檔偷覷應當離開卻還坐在對面的Draco,一頭金黃色的頭髮柔順地服貼在耳後與頸後,淺灰色的眼眸正掃視著店內其他飲酒的人群,狀似漫不經心。不知道為什麼,Draco看起來並沒有很期待耶誕佳節來臨的樣子。
「我是不怎麼期待沒錯。舞會很無聊,晚宴也很無趣,每年差不多都是那個樣子。」Draco將視線移回Harry身上,嘴角彎起玩味的弧度。「你現在臉上的表情倒是蠻有趣的,Potter。」
「我剛剛有說話嗎?」
「有。」
「噢……」
「放心,你的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知道。」Draco看了看時間,拿起椅背上的毛呢大衣,「我得走了,學校見,Potter。」
Harry呆愣著看Draco推開三根掃帚的大門離去,直到Ron冒著不知何時起的風雪進到三根掃帚找他時,Harry才猛然記起自己並沒有向Draco道別。
「嘿,兄弟,不是說好三點碰面的嗎?難不成你喝醉了?」
「沒,不過是一杯奶油啤酒而已,又不是火焰威士忌。」Harry雙手摀著臉,這讓他的後半句話聽起來模糊不清。「啊……嗯……沒什麼。你東西都買好了?」
「幾乎。有一樣我實在沒辦法決定,想聽聽你的意見。但我們得要快點,太晚回去趕不上晚餐的話,我媽又要爆炸了。」
最後Harry趁著陪Ron挑禮物的空檔,也抓了幾樣禮品請店員做包裝,兩人趕著Ron口中的時限回到洞穴屋時,站在距離大門不遠處就能聞到濃湯美味的氣味。Harry頓時感覺飢餓盤據在空蕩蕩的肚子裡,沒有餘裕在意雙胞胎與Ron的另一場戰爭,只能順從地接過Weasley太太替他張羅的晚餐。Weasley太太似乎對於Harry的乖巧感到十分感動,對於滿屋子跑來跑去的兄弟們,只將他們踢到後院去打鬧,並沒有Harry預期中的暴怒。
在洞穴屋裡的時間似乎總是過得特別迅速,眨眼間就到了耶誕夜,一大早Hermione就帶著行李箱與Crookshanks抵達洞穴屋,與Ron及Harry三人聚在一起又是天南地北的聊。
「你們收到成績單了嗎?我等了好幾天都沒收到,好怕送信的貓頭鷹半途出了事情……」
「噢,Hermione,我們可以暫時忘記跟成績有關的任何事情嗎?」Ron大嘆一口氣,「你可以說說這場雪,Crookshanks的獵食紀錄,或是預言家日報上的任何一條新聞!但就是、不要、提到、那個字眼──」
「好了、好了。」Harry連忙安撫爭吵起來的兩個人,眼角餘光卻瞥見窗外逐漸變大的黑點,不安的躁動搖響心中的警鈴。
Hermione注意到Harry的視線,朝向身後的窗戶看去,也發現了窗外的黑點,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大,依稀可見羽翅飛翔時的輪廓。Hermione的驚呼聲還未完全消褪,一隻深褐色的雕梟就停在窗戶的橫桿上,腳上還掛著一個小包裹。
「唔,你覺得那是成績單嗎?把我們三個人的綑成一包?」Ron惴惴不安地問,似乎忘記自己不久前所說的話。
「不可能,之前都是分成三封信,沒道理今年改變做法。」Hermione斬釘截鐵地回答,打開窗戶好讓貓頭鷹進屋。
信差抖了抖身上的雪片,一顆頭左看右看後直盯著Harry,咕嚕叫了兩聲。
「包裹上沒寫名字。會不會送錯人了?」Harry邊說邊解開貓頭鷹腳上的繩索,貓頭鷹倒也乾脆,下一秒拍拍翅膀就飛出窗戶,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灰白色的天空裡。
「我不這麼覺得,雖然也有迷糊的貓頭鷹,但剛剛那隻看起來不像是會送錯信的樣子。而且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有點眼熟……」
Ron陷入沉思,Hermione則是興致勃勃地等著Harry開包裹。拆開防水牛皮紙後,底下露出一個被金色緞帶裝飾著的紅色盒子,還沒打開就已聞見濃郁的可可香氣。Harry正覺得味道有些熟悉,向來是搶答大王的Hermione就先說出謎題的答案。
「是蜂蜜公爵耶誕限定發售的巧克力大釜!而且這味道聞起來是奶油啤酒口味的!」Hermione驚呼:「這可是要提前一個月訂購才有貨的限量口味,送禮的是誰啊,對你可真好!」
「等一下,我說等一下,」Ron伸出手作勢打斷對話,指著紅色盒子的手指微微發顫。「那個……我是說,那隻貓頭鷹……我記得是Draco家的貓頭鷹,我看過牠送信給Draco幾次。有次Errol送東西到學校時跟牠撞在一起,Draco還來找我麻煩過,我有印象!」
「若真的是,Draco特別送你這個做什麼?你們的感情有好到會互送耶誕禮物嗎?」
「我沒有送他!」Harry大聲地說,止住張口欲言的兩人。「也還不能完全確定就是他送的!但前幾天我是有碰到Draco,還一起喝了杯酒,呃,讓我想想……」
金色的緞帶躺在Harry指間,亮片邊緣刮過皮膚引起一陣騷癢。他下意識搓揉著緞帶尾端,將當天在三根掃帚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直到此刻Harry才在腦中重新回顧當時的情境,也才發現揮之不去的違和感原因何在──Draco的態度太自然了,自然得太不正常,但撇除他是Draco這點,所有的行為舉止又合乎正常的社交邏輯。於是反而顯得Harry計較的事情太多,心眼很小的樣子。
「若不說是Draco,我都要以為是Ron或哪個朋友坐在你對面,聽起來很普通。但這一切套在Draco身上,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Hermione一針見血地抓出問題核心,「我是不曉得大少爺吃錯什麼藥,總之不管他送了什麼東西,最好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安全。」
「我同意Hermione。」Ron皺著鼻子說。「噢,我好像聽見Charlie的聲音,他回來了!」
「Weasley太太好像也需要人幫忙,我們下去吧。Harry,別管那盒子了!如果是我,我會扔得越遠越好。」
Harry最終還是沒把那盒巧克力丟掉,卻也沒將這份禮物特別放在心上。在洞穴屋度過剩餘的耶誕假期後,如同前幾次假期結束前的時光,在Weasley太太的叨念裡收拾回到霍格華茲需要的物品,整理的空檔則看著Hedwig在院子裡梳理飛羽,偶爾回頭安慰整理進度悲觀的Ron。聽著Ron嚷嚷著不想回學校上課、假期怎麼這麼快結束云云,Harry卻很難以同理心思維思考,畢竟對他而言,霍格華茲一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之一 ── 當然,洞穴屋也是。
假期結束後的校園還瀰漫著一股狂歡後的慵懶氣息,學生們彼此交換假期中發生的點點滴滴,從學院交誼廳一直到寢室內都在談論同樣的話題。在特快車上吃了太多甘草魔杖的Harry有些頭暈,因此把分享假期這件工作交給幾乎整個耶誕假期都在一起的Ron,轉身打開行李箱開始將物品歸位。整理途中,Harry在Weasley太太親手織的毛衣底下再度看見「那個盒子」,正要把它拿起來時,隔壁床的Ron突然喊了Harry的名字。
Harry一時驚訝,將紅色盒子塞回去行李箱底部,發出一陣聲響。
「嘿,怎了?」
「沒、沒事。你剛剛叫我?」
「哦,想問你身體好點沒?我們要去吃飯了,你能一起去大廳嗎?還是我們幫你帶點東西回來?」
「我可不想錯過今晚的烤雞跟莓果派。走吧。」
Harry把還未整理完的東西重新塞進行李箱內,並蓋上箱蓋。儘管他不認為有什麼,但還是不想面對朋友看見那個盒子後可能會有的反應。
充滿食物與學生的大廳很熱鬧,Harry一行人抵達時已經幾乎沒有空位了,幸虧早一步抵達的Hermione替他們留了位置。Harry坐下後,漫不經心地抓了幾片麵包和幾塊雞肉到盤子裡,邊吃邊聽Ron與Hermione鬥嘴,正要起身倒點柳橙汁來喝時,發現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起頭想找尋時感覺就消失了。
「怎麼了?」Hermione注意到Harry僵持的動作,關心道。
「不……沒什麼。你要果汁嗎?」
「好,謝了。你看起來臉色還是很差耶,Harry,今天早點休息吧。」
Harry點點頭作為回應,抬起頭環顧四方時,察覺方才那股視線又重新回到自己身上。他順著直覺篩選可能的目標,最後發現視線來自於隔了半個大廳的史萊哲林餐桌,擁有一頭淡金色短髮的少年對著他眨了眨眼。
── Harry想起被自己塞在行李箱內的那個紅色盒子,上頭的金色緞帶還沒拆開,維持著當初貓頭鷹送達時的模樣。
此刻餐桌上的餐點換成了點心,各式糕點及甜派佔據了長桌的中心。Harry一口喝下半杯柳橙汁,驀地頭昏眼花起來,彷彿方才喝下去的是摻了高濃度威士忌的雞尾酒,火辣辣地點燃臉頰與耳廓的溫度。但分明什麼都不是,Harry心想,將臉埋進掌心內躲避好友的關切,聽見胸口的心臟一下又一下的跳動。
只是暈車而已,沒有別的。Harry這麼下了定論,並且決定暫時遠離所有飲料 ── 特別是奶油啤酒。
2017.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