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ising (HP哈跩)
Harry第一次察覺到不對勁是三年級夏天的事情。
英國的氣候寒冷,就算是夏季日正當中時也鮮少會看見穿短袖短褲的巫師(大多還是穿著長褲加上長袍活動),因此Harry從來沒注意過、也沒想過為什麼從來沒見過Draco穿短袖的模樣。畢竟兩個人的學院也不同,即使在同樣的課堂上碰面,大多也只是瞥了一眼就轉過視線,根本不曾留意過對方。
三年級即將結束的那個夏天,Ron、Hermione與Harry都沒課的午後,一行人先是去了小屋聽Hagrid叨念著庭院的巨大南瓜生長情形、以及Fluffy最近老是吃不下飯等瑣碎日常(三人依舊除了喝茶之外什麼東西也沒碰),離開小屋之後便去了大湖旁的草地上打滾。總該慶祝一下考試結束嘛──Ron這麼對一臉嚴肅的Hermione說。
你儘管慶祝吧,不要影響到我就好。Hermione將一頭捲髮隨意束起,在湖邊找了棵樹就坐下攤開隨身攜帶的書本(Harry總是無法明白怎能有人無時無刻都隨身攜帶著書籍);而就在Harry猶豫著應該加入哪一方的時候,不遠處的坡地上出現了三個墨綠色的身影。
唷,這不是疤頭與他的小跟班們嗎。Draco的一頭淺金色頭髮好像融化在陽光裡一樣,Harry瞇著眼睛望向史萊哲林們,平靜的時光很快地就被Draco一行人的冷言冷語打壞。
Harry不記得當時Draco──亦或是Crabbe與Goyle那兩個高個子──究竟說了什麼難聽話,只記得被激起怒火的Ron與自己在盛怒之下將那三個邪惡醜陋、需要心理再教育的史萊哲林全都摔進湖底(是的沒錯,就是那個傳說有大魷魚的大湖),以非常麻瓜的格鬥方式。當然Hermione也從旁協助了一部分(不能出力只好動動嘴巴和手腕嚕,萬年資優生這麼說),而Ron與自己也免不了身上有些濕。
幸好這種天氣衣服很快就乾了。Harry模糊之中聽見有人這麼說,然而他卻沒有心思去分辨究竟來自誰的口中;眼前從湖底爬起來的Draco渾身濕透,原本的長袍因為被湖水浸濕而沉重地滑落肩頭,底下露出的白襯衫同樣也濕了個透徹,在距離Harry五十英呎之外的地方像隻落難的幼龍忿忿不平地甩著雙臂。
從喪失遮蔽功能的襯衫下透出來的是紫紅與青綠交錯混雜的色塊,遍及Draco的背部與手臂。因落水而處於慌亂之中的Draco似乎還沒發現長袍已經離身,比Draco先一步站穩的Goyle與Crabbe合力從兩側將Draco拉起,同時撈起濕淋淋的史萊哲林長袍;Harry看著這景象久久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一句話,直到Draco一行人已離去、直到被湖水沾濕的衣襬與褲管被溫暖的陽光烘乾。
那副景象總讓Harry以為自己看見了囚禁與被囚禁者,但卻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份聯想。
怎麼了?受傷了嗎?Hermione從書本裡抬頭看向Harry,有些擔心的問,然而Harry只是搖搖頭,沒有多解釋什麼。
後來Harry總會下意識的注意Draco,因此才慢慢發現到,Draco幾乎是小心翼翼地不讓過多的肌膚暴露在他人目光下。不論在什麼場合他總是穿著長袍,即使是被雪水沾濕了也不會脫掉,更遑論室外或室內的區別。然而Harry也只是觀察著,並沒有更進一步有任何行動;只是每當那張蒼白的臉蛋又滑過自己的視野,過去的夏日記憶又會浮現腦海,讓Harry不禁臆測起究竟是怎樣的行為才會造成那些傷痕、又是誰會如此對待Draco?
問題的答案埋藏在五年級初冬的午間休息時間,下午沒課的Harry被從來沒搞清楚過的樓梯們引導至醫療廂房外。幸好並不趕時間,否則這下不知道要多氣憤這些陰晴不定的樓梯了。Harry如此想,撇頭正打算找尋回葛來分多塔的路徑,沒想到眼角餘光就掃到醫療廂房內的床鋪。
應該拉上的白色遮簾被扯開了三分之一,穿越縫隙可以望見床鋪上奶黃與墨綠交融的色彩;不知不覺間Harry已走近床鋪,置身在遮簾與床褥之間。躺在白色床單上的正是無事不如不見的Draco。
Pomfrey快速的腳步聲逐漸靠近,Harry順手拉上簾布,隔絕了兩人之外的空間。女巫細碎的踏步聲漸行漸遠,四周又恢復一片平靜。彷彿此刻才清醒過來的Harry有些手足無措地四處張望──到底自己在這裡幹嘛呢──混亂的思緒在下一秒被清脆的嗓音硬生阻斷。
「你在這裡做什麼?」Draco睜開眼望著Harry,沒有怒聲吼罵、沒有不屑嘲諷,平靜的口吻與表情像是在詢問座位隔壁的同學應該翻開教科書第幾頁。
一瞬間Harry感覺到荒謬與置身夢境的違和感,不論是獨自一人的Draco或者是同樣無人陪伴的自己(說來奇怪,在此刻之前Harry從來不曾意識到自己也是成群結黨行動的其中一人,就像Ron口中說的『孩子王與小跟班團體』一樣),心中的疑問多如繁星,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為什麼你一個人在這裡?是受傷了?那時候看見你身上的傷還在嗎?
Draco緩緩坐起身,挪出大半張床鋪的空間示意Harry坐下。只著白色襯衫的Draco拉了拉扣子鬆脫的領口,也許是因為廂房內很溫暖的緣故,Draco就任憑襯衫的前幾顆鈕扣掙脫扣眼的束縛,微微敞開的胸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膚;Harry幾乎要以為兩年前夏日的記憶是夢境的錯覺,然而此刻存在於兩人間不思議的平靜似乎更像是虛幻的夢境。
靜默降臨在兩人之間,相較於Harry的無措、Draco顯得相當怡然,像是過去五年裡的敵對狀態不曾存在過。Draco似乎又打了個小盹,在陽光的投射角度緩慢的移動至太陽穴的邊際時徐徐睜眼,那姿態彷彿是一顆七彩泡泡緩緩上升至破裂的高度。
啵!一聲,聽見泡泡破掉的聲響。
「我還有課,先走了。」Draco離開床鋪,站在床旁開始打理睡皺的襯衫,不一會兒就套上史萊哲林學院的毛背心與外袍。拉開白色遮簾之前Draco回頭望向Harry,彎起一抹不帶有任何情緒的微笑。
「領帶打得太歪了,Potter。」
少年瘦削而骨架分明的肩膀掩蓋在純白棉質衣料之後,像是綿延的山脈被層層白霧所籠罩;青翠綠意依舊點點散布在山稜之上,隨後一陣風吹過,霎時黑夜淹沒了一切,剩下的又只有蒼白的月色與陰暗影魅。夏日的記憶被更新上秋冬微涼的氣味,儘管Draco比起兩年前身形早已挺拔不少,Harry卻還是有種能夠一手就輕易握碎對方身體任何一處關節的錯覺。
囈出一聲嘆息,Harry往後仰躺在Draco甫離開的床褥上,對方殘留下來的溫度隨著離去的跫音逐漸散去。Harry閉上眼,彷彿看見湖畔草地上湖水潑濺的痕跡,以及分不清楚是汗還是湖水被日光照耀的閃閃發亮。
Draco早已穿戴整齊離開醫療廂房,但Harry明白其實史萊哲林少年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就像少年身上數不清的瘀痕一樣。
2013.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