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a long ride (ibsm無差)
- 為《nothing but each other》合本中由我負責的篇章。
- 謝謝K與教主與最棒的姆茲米!
進入機搜404,對伊吹來說不啻是個人生轉折點。當然,生活對他來說仍是有滋有味的,每天都很有動力,不管是無聊的巡邏或是恰好碰上的民眾緊急突發狀況,伊吹向來擅長投入其中。但若真的要思考起人生目標,卻又好像沒有什麼能夠作為如此遠大志向的標的--直到他進入了機搜404。
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但同時,卻好像沒有不一樣。
伊吹仍舊每天清晨早起晨跑,回租屋處沖完澡後才開始一天的作息。休假日可能會睡回籠覺,工作日則是趕忙忙地撈起鑰匙就跑出門,有時就這樣一路跑到搜查隊辦公室。他喜歡跑步,喜歡四肢動起來時推進身體向前的韻律,也喜歡汗水浸濕衣服與頭髮的觸感,更喜歡四周的空氣隨著跑動而化作陣風。
他還是一樣跑著,生活並沒有改變,太陽東昇西落,他也仍舊成天被上司盯人,對於工作上遇到小如芝麻綠豆大如象獅的事情還是十分投入。但不一樣的是什麼呢?大概是,他,伊吹藍,更深刻地體會到自己所做的這些「工作」,能帶來的影響確實是遠超乎他的想像的。
伊吹的敏銳感官引領他走向這份工作,而這份工作更開闊了伊吹的世界,因此伊吹才獲得了各種未曾體驗過的經驗。
造成這樣的改變,伊吹認為除了自己的機運與實力之外,志摩的存在也是非常重要的關鍵。畢竟這是缺一不可的嘛!機搜的工作,就是以兩人一組為單位在行動的。
這天伊吹醒來後選擇了海邊的路線晨跑。天氣有些微陰,但這不影響伊吹的好心情。他有幾個固定的晨跑路線,海邊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區區幾朵遙遠的雲對伊吹來說並不構成影響。他換好鞋子,拎著鑰匙便出門。
越往陸地的邊緣前進,迎面而來的空氣變化就更明顯,帶點鹹味,拍打在皮膚上略顯黏膩。伊吹維持著腳下的速度,在抵達海岸線後沿著浪花的邊緣繼續推進,腳底下的砂礫讓步伐變得沉重,伊吹必須花費更多力氣才能維持同樣的速度。此刻正好是漲潮,不斷往上拍打的海浪間或濺濕了伊吹的足跡,漸漸弭平有深有淺的凹洞,但卻追趕不上伊吹的腳步。
畢竟他是追逐風的男子。
跑到預設的折返點,伊吹緩下步伐,在沙灘上漫步,繞著一塊漂流木走了幾個圈,之後站在那塊木頭上遠眺海平面。已經跳躍至海平面之上的太陽直射出鵝黃色的光芒,反射在粼粼海面上成為許許多多數不清的細碎亮片。
伊吹深深呼吸,這幾分鐘的休息時間是他晨跑中最享受的部分。看不見邊際的海洋總讓人心神安穩(儘管伊吹認為自己並不很需要),讓人感到畏懼,但也讓人可以放下所有防備。晨光灑落在海面上,彷彿是一片金色芒草鋪就而成的大道,看似那麼遙遠卻又伸手可及。
如果往那個方向走去會看見什麼?那裡會有什麼?人人都說大海是存放悲傷的地方,是否自己也會在那邊看見許多人悲傷的記憶?蒲叔的、小麥的、隊長的,也許也會有志摩的。
如果悲傷真的能夠存放在某處,是否人們就能更有勇氣與希望去面對未來的模樣?
答案也許永遠都無法得知,至少伊吹覺得光靠自己的腦袋是無法思考出答案的。相較之下,他還是更擅長以行動代替思考--比如跑步。
在回程的路上,逐漸攀升的太陽穿透了雲層,從伊吹身後放射出溫暖的光芒,明顯感覺到背部與肩膀被曬得發熱,彷彿是在推進伊吹腳下的速度。今早一切都相當順利,這讓伊吹有種「今天會是個幸運日!」的預感。
抵達辦公室,換好名牌打卡簽到,領取證件及對講機後就趕往停車場。志摩已經在巡邏車旁等待了。
雖然菠蘿麵包車後來又重回值勤巡邏車的行列,但由於民眾對這輛車的印象太深,某些程度上會干擾到機搜隊的業務,所以後來陣馬又向上頭申請了一輛新的轎車給兩人使用。至於陣馬是如何威脅兩人必須要好好善待車子的,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我到了!」
「今天比較晚,去海邊跑步嗎?」海邊的晨跑路線是比較花時間的路線,這點志摩也是知道的,因此很輕易就能推敲出來。
「對,但我沒有遲到哦!」伊吹伸手扶著轎車的後車箱蓋,歪頭看向志摩。「今天我開?還是你開?」
「我來吧。」
「嘿!我從你的眼睛中看出來了哦!我也是安全駕駛好嗎!」伊吹嘴上雖然這麼說,卻仍快手快腳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並坐進車內,幾乎與志摩在同一個時間扣上安全帶。
「好,今天就是一場安全駕駛與安全駕駛搭檔的出勤。」
「志摩,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開的玩笑其實都不怎麼好笑啊?」
「閉嘴吃你的早餐。」
不跟開車的人吵架或是讓開車的人發怒,是兩人後來共同的約定。雖說主要是為了行車安全(以及「車輛」安全)著想,但演變到後來卻經常成為單方面壓制的局面。伊吹一邊在心裡小小懊悔剛才應該要更堅持由自己開車,但一方面又考慮到這樣吃早餐不方便,還是坐在副駕駛座來得好,矛盾的情緒隨著飯糰一口接著一口吞下肚,當伊吹吃完早餐時,便已經遺忘片刻前為了什麼而置氣了。
巡邏車行駛在高架快速道路上,今日他們的路線是一路行駛到最西側的幹道,繞一圈後再回都心區待命。兩三下就吃完早餐的伊吹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幢幢大樓林立在街區內,車輛引擎聲與號誌的聲音交錯,人行道上有許多形形色色的行人,沿街的商店也生氣蓬勃地營業著,不斷有客人進出。視覺及聽覺特別敏銳的伊吹觀察著一切,眼神梭巡著畫面中可能藏有的任何不尋常的線索。經過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伊吹已能不費吹灰之力地一邊與志摩聊天一邊巡視周遭了。
「你精神看起來不太好耶,昨晚沒睡好嗎?」
「昨晚睡得不錯啊,是你跑步跑到眼花了吧?」志摩嘴上這樣說,但下一秒一個忍不住的呵欠就出賣了自己的狀態。「是睡得少了點。」
「失眠?追劇?志摩也是會追劇的人嗎?前陣子跟小麥聊天,他說他晚上都會跟隊長一起追劇,有陣子很瘋。」
「追什麼劇?我沒特別在看……欸,等等,你現在還是每天跟小麥聊天嗎?」
「嗯哼,對啊,晚上有空都會聊一下。哦,我們值夜班的時候除外。」伊吹瞥見志摩緊繃的側臉,噗哧一笑,「幹嘛這樣!只是朋友聊天嘛!」
「我又沒說什麼。」
「哦,拜託,你根本什麼都說了。」伊吹把手臂向後伸展,在對他而言顯得窄小的副駕駛座上伸了個懶腰。「只是簡單聊兩句話。小麥需要,我也需要。我也會跟小豐聊天哦,都是這樣的!」
見志摩沒有接話,伊吹不甚在意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說道:「吶,志摩,自從蒲叔走了以後我想了很久,人到底是怎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遇到不同的人,發生不同的事件,每一個點都是影響軌道前進方向的關鍵點,在過程中遇到了可以稱為『夥伴』的人,一同毀滅或是一同發光發熱。若是活在這個社會裡還是需要『夥伴』吧!」
「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奇怪啊,速度很快的傢伙。」
「哈哈哈!對,以前我覺得大家都太慢了,自己行動方便得多。但這樣是不行的啊。」車子又駛過一個路口,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婆婆正準備要過馬路,老婆婆的身影一閃而逝,卻勾起伊吹許多回憶。「因為一個人做不到的事情很多,所以才需要夥伴。工作上的夥伴,就是同事。生活上的夥伴,就是朋友。人生裡的夥伴,大概就是家人吧?重疊的部分越多的夥伴,一定就是越重要的人。雖然太太去世,但我一直以為蒲叔有調適過來,該怎麼說……」
車子遇到紅燈號誌緩緩停了下來。伊吹並沒有接續未竟的話語,志摩雙手握著方向盤,同樣不發一語。這是從那個事件之後,伊吹第一次跟志摩提起蒲叔。
兩分鐘後號誌轉綠,志摩換檔準備踩下油門,這時伊吹才終於開口。
「很懊悔啊,我竟沒有發現,失去了人生的夥伴的蒲叔,世界已經倒塌了。但是志摩,就算我發現了,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對的。」
「但是還是會懊悔啊!」
「因為蒲叔也是你的夥伴之一啊。」
「對,最重要的夥伴。曾經是最重要的……」伊吹深深吐出一口氣,「蒲叔應該不會生氣吧?因為我的『夥伴』變多了,所以他不再是唯一最重要的。」
「嘛,小孩子總會長大。」
「志摩也是嗎?曾經的最重要的夥伴。」
志摩聳聳肩,撇頭看了一眼伊吹,正準備講些敷衍的話時,下一秒突然神色凝重地猛踩煞車,在伊吹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情況時,志摩緊急旋轉方向盤將車調頭,眼睛直盯著前方某處。
伊吹順著志摩眼神的方向一看,也同樣一瞬間繃緊了神經,全身細胞都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
「他發現我們了,在前面要拐進巷子了,車進不去,你去追,等等會合。」
「OK!」
又是一個急煞車,伊吹幾乎是在煞車的同時就打開車門奔出,志摩則是抓起車上的通訊無線電與總部聯繫。
「機搜404呼叫一機搜總部,我是志摩!第3區發生搶劫現行犯,目測犯人共有兩名,受害者不明,需要請求支援!」
「一機搜總部收到,請回報詳細街道範圍,機搜402會前往支援--」
「--混帳。」
「發脾氣並不會讓傷勢復原得更快,你不如睡覺,對身體還比較好。」
「我已經每天都睡12小時了身體都要生鏽了!」伊吹不耐煩地說,儘管口氣很差講話內容也很不客氣,但情緒並非激動。「而且我是肩膀受傷又不是腳,真的不能跑步嗎?」
「如果可以的話你為什麼要花三天才有辦法從床上爬起來,到現在走路都還會不舒服?」剛進來的志摩手上還掛著脫下的外套,他將一袋運動飲料放到矮几上。「不能跑步就喝點運動飲料過過癮吧,等明天醫院回診後看醫生怎麼說。」
「哪能這樣啊--」原本坐在床上的伊吹朝著沒受傷那側倒下,整個人彷彿在床上生了根似的,呈現一個不明所以的現代舞姿勢。「那兩個混帳太過分啊!二對一,兩個人又都手上有傢伙!而且打我的那個混帳一開始還藏著那根棒子!」
「所以這不是沒笑你嗎?」志摩走到床旁邊,略彎腰,伸手將伊吹有些凌亂的頭髮弄得更亂。「『英勇的伊吹隊員即使受傷也成功制服犯人!在支援趕到後依舊能協助現場,是可靠的隊員!』大家都這麼說哦。」
「那個被搶劫的大叔後來怎麼樣了?」
「一點擦傷,沒有大礙。不像你肩膀骨裂還要打鋼釘靜養一個月。嘖嘖,該說你的骨頭很脆,這樣就被敲裂還要打鋼釘,還是該說你的骨頭如此堅固,挨了這一下也沒斷成兩半呢?欸欸、欸你幹嘛?伊吹藍你的手!肩膀!」
在志摩的驚呼聲之前,覷著空檔的伊吹伸手將傾身靠近自己的志摩往床上拉,完全沒料到伊吹會有這個舉動的志摩只能被他拉到床上,半個身體還壓在伊吹身上,待回神後先是大吼一陣,卻也不敢隨意亂動,怕自己壓到傷口造成二次傷害。
「沒事啦、沒事,我有注意。」伊吹挪動了一下身體,此舉連帶改變了志摩的位置,最後兩人呈現側躺在床上、與彼此面對面。「我真的快無聊死了,你就陪陪我嘛?嗯?」
「我真的是、吼!總有天會被你嚇死。」志摩看著半張臉埋在棉被裡的伊吹,霎時沒了怒氣,確認伊吹的確沒有動到傷處後,志摩也就逐漸放鬆下來。
伊吹的手勾起志摩的,並沒有被甩開。
「沒有我陪,志摩有好好睡覺嗎?我看到黑眼圈了哦。」
「講得好像每次值班都在打瞌睡一樣。在你回來前我都要轉作內勤支援,螢幕盯太久了才會這樣。」
「至少還有事做。我整天待在家裡真的無聊死了--」
「好好好,等等陪你出門,別再吵了。」志摩看伊吹還是一臉不安分的樣子,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之前你不是問過我嗎,問我有沒有夢到你過。」
「!」
見伊吹的注意力已完全轉移到自己身上,志摩才繼續往下說。「有。」
「然後呢?」伊吹本想聽志摩講完,但無奈他說的速度太慢了,於是忍不住催促。
「好的壞的都有。我的意思是,惡夢的那種壞。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車禍啊、吵架啊、消失啊,或者是……殉職。」志摩努努嘴,「像這次這種被犯人攻擊的也有。嗯。」
「你也寫下來了嗎?我是說,那本筆記本。」
「不,」志摩幾乎是反射性的馬上回答,「不,我沒有。我沒有辦法。我試過……但我沒有辦法,我不想也不能重新回憶那些片段。伊吹,你說的對,當世界崩塌的時候,不管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
伊吹握緊志摩的手,緩緩摩挲,接著小心翼翼地抬起傷處那側的手臂,輕靠在志摩臂上,形成一個有些彆扭的擁抱。志摩也伸手回擁,將臉頰貼在伊吹胸口,聽見沉穩而有力的心跳聲。
怦、怦、怦。
伊吹懂了,他知道志摩也知道自己懂了。
「話說,他們該不會因為我要休假一陣子,所以就派新的人跟你搭檔吧?」
「不會啊。」志摩拉開距離,露出狐疑的表情:「你別胡思亂想。再者,就算跟其他人搭檔也沒差吧,九重進步很多,跟他搭檔應該滿有趣的。」
「這麼說也是耶,我也想跟小九搭檔看看--如果有機會的話。」伊吹認真思考後鬆開緊蹙的眉間,咧嘴一笑。「不要緊,畢竟我們是生活的搭檔,也是人生的搭檔嘛。」
見伊吹開心的模樣,志摩也忍俊不住地微微一笑。
「路還很長,請多指教啊,夥伴。」
2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