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 (HQ大菅)
澤村在升上二年級的那個暑假身高抽長了不少,東峰和菅原也是,但三個人的相對身高差卻依舊沒有改變多少,這點讓菅原相當不滿,但澤村卻覺得有些無辜──因為菅原總是對他發難,卻對東峰一如以往。
「我說,菅,旭也有長高啊,不是只有我……」
「澤村同學,請你不要轉移話題。」
中午吃飯時間,澤村和東峰跑來菅原的教室吃飯,也許是占據了主場優勢讓菅原氣勢倍增,在今天早上澤村的班級也量完身高體重後,菅原就不斷的逼問著澤村的身高,當澤村說出結果後,兩個人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
一旁的東峰看得心驚膽戰,畢竟菅原很少有這麼動氣的時候,雖然常常開玩笑,但這個狀況看起來快要不是開玩笑了啊……
「要長多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澤村耐住性子試圖解釋,「而且真的要比較的話,菅還多長我半公分吧?這樣算起來,菅長高的幅度比我還多。」
菅原聽了之後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埋頭吃著自己的飯盒,早澤村和東峰一步吃完午餐,然後就趴下休息了。如此明顯的逐客令讓澤村看傻了眼,一旁的東峰則是手足無措地來回看著菅原和澤村。
澤村吃掉最後一口午餐,和東峰打了個手勢,就先回自己的教室了。
一直到傍晚社團練習時,澤村和菅原都沒有和對方說話,不知不覺兩人之間的空氣溫度降到低點,別說東峰不自在,當事人之一的澤村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被氣氛牽著走而不得不繃緊表情。然而接踵而來的練習並沒有太多餘裕讓澤村胡思亂想,當他回過神來注意菅原時,已經是練習接近尾聲,準備收操的時候了。
菅原一反往常坐在東峰和澤村中間的位置,跑到學弟之間做著伸展動作,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壞情緒,不過似乎比往常還要更疲憊的樣子。澤村注意到,以往可以拉直腳筋的菅原,今天竟然一次都沒有勾到自己的腳趾。
升上二年級後,收拾球網的事情也不再是他們的工作,但大部分時候澤村一行人都會留下來和學弟們一起收拾。當澤村收好自己的球袋,準備和田中一起放下球網時,發現菅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菅走了嗎?」
「哦,是的,學長剛剛說想先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有急事?」田中一邊摺疊球網一邊回答澤村。
聽見田中的回答,澤村和東峰互看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天回家的路上只有東峰和澤村一起走。平時三個人會一起走相同的路程,直到分岔的路口才會各自走回家,在這之中最先遇到分開岔路的是菅原,東峰和澤村還有大約三個路口的共同路程,所以每次東峰和澤村都還會共行一小段路。
「菅好像真的很生氣……印象中沒有看過他這麼生氣過?」東峰問。
「我也沒有要和他吵架的意思啊,不過中午時他完全不聽我解釋,你也有看到。」澤村踢開腳前的一塊碎石,「還真是有些棘手,我下午發短訊給他,他也都沒有回。」
「哇啊,那該怎麼辦?」
「我哪知道。」
東峰搔搔頭,「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菅長得比我們高嗎?這樣他應該就會氣消了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啊。」在分開的路口前,澤村輕嘆口氣,「明天吃飯的時候再找他說說看好了。」
但是隔天澤村並沒有在學校看見菅原。
「菅原同學今天請假了唷。好像是感冒的樣子。」同班的同學這麼回答來找菅原吃飯的澤村,「社團那邊應該也要請假吧!」
「這樣啊……」澤村思考了片刻,喊住要轉身離開的同學,「那他的作業和講義我拿給他吧,今天放學時我過來拿。」
「哦,好啊!我會跟班長說。」
吃飯時澤村跟東峰說了菅原請假的事情,也講了自己打算社團練習早退去一趟菅原家的打算。
「直接請假就好啦?」東峰不解的問。
「沒有練習總覺得怪怪的,而且菅知道大概也會不高興吧。」
「這個我就沒有你了解了。大地真的很懂菅的想法啊。」
澤村聞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真的像你說的,我們就不會吵架了吧。」
和黑川隊長解釋了緣由後,獲得早退許可的澤村迅速換下練習球衣,在溫暖晚霞的陪伴下走出校門。夕陽還斜斜地掛在天邊,白色的雲朵被染成又紅又橘的顏色,在澤村走過回家必經的橋樑時,潺潺河水在夕陽餘暉照耀下閃閃發亮,宛若發燙的銀河。
平時不曾在這個時間回家的澤村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看了看時間便加緊腳步前往菅原家。走到平時分開的路口,澤村依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向另一個岔路,雖然之前也去過幾次菅原家,但都是在菅原陪同前往的情況下,自己找路過去還是第一次。
幸好路線並不複雜,所以澤村並沒有繞太多路就抵達目的地,站在寫著「菅原」的門牌前,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現一股侷促,以致他過了片刻才按下門鈴。
「……喂,您好。」
「您好,我是澤村。是菅嗎?」
「啊,大地?」對講機的通話隨即被切斷,半分鐘過後傳來門鎖解開的聲音,菅原的頭從門後露出來。「大地怎麼來了?快進來吧。」
「打擾了。」澤村走進玄關後帶上門,將手上的紙袋略略提高。「聽你們班同學說你請病假,幫你拿功課過來。社團那邊我幫你和黑川學長說了。」
「啊、對,我都忘記要跟學長請假了……多謝。」菅原拉緊身上的厚毛毯,騰出手想接過紙袋,卻被澤村拒絕。
「我幫你拿上去吧,你去躺好休息。阿姨不在家嗎?」
「她還沒下班,我爸今天要加班。」菅原咳了兩聲,「大概晚一點就回來了吧……」
「你別忙,我自己來就好,你先回房間啦。」澤村喊住打算倒水給自己的菅原,輕拍對方的肩膀,目送對方上樓後才倒了兩杯水。
當澤村走進菅原房間時,菅原已經閉著眼躺在床上,並沒有因為他走進來而睜開雙眼,似乎是睡著了。澤村將放著講義和作業的紙袋擺在書桌旁,拉了個坐墊在床邊坐下,將剛剛倒的水放在旁邊的櫃子上,才看到菅原吃完但沒有扔掉的藥袋子。
不知道菅中午有沒有吃飯?心中抱著疑問的澤村悄悄伸手想探探菅原的額頭,卻在手指碰上菅原額頭的前一刻,看見菅原的眼睛緩緩睜開。
一瞬間澤村突然想起,其實兩個人(似乎)正在吵架中的這件事,頓時有些尷尬。正當澤村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話而手足無措時,想不到菅原竟然先開了口。
「謝謝你,大地,還有……很抱歉。」菅原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因此聲音聽來有些模糊。「是我不好,拿身高這種事跟你賭氣,太無理取鬧了……」
「啊,我才覺得抱歉,是我太一本正經了。」沒想到菅原會說這些話的澤村急忙說:「雖然身高沒辦法變矮,不過我會努力提升自己的幽默感……」
聞言,菅原噗哧一笑,隨即抓著被子咳了幾聲。「大地……大地還是這樣就好。這樣就很好了。」
澤村忙著倒水給菅原,然後又七手八腳地扶著菅原坐起身喝水,一時之間也沒留意到菅原究竟說了些什麼。當澤村又坐下時,同樣坐著的菅原臉上已是熟悉的溫和神情,喝完的水杯在菅原的手掌裡翻滾,讓澤村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
「其實……其實是我最近有點太焦慮。之前暑假的練習,烏養教練不是有回來嗎?然後二年級集體翹掉練習的事……還有再過不久學長們也要引退了,我前陣子聽見隊長和其他學長在討論,應該不會留到明年。」菅原終於停止滾動杯子的動作,雙眼卻始終凝視手中的玻璃杯。「雖然有些學弟後來歸隊了,學長們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但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做好一個學長和學弟應該做的事情……一旦想到這裡就覺得坐立難安。」
澤村一直安靜地聽菅原說話,一方面是不敢打斷,另一方面則是還在著墨該說些什麼做回應。菅原瞧澤村一句話也沒說,有一點尷尬地笑起來。
「看我自顧自地說了一堆,對不起吶,大地就當作沒有聽到吧──」
「我覺得,菅已經做得很好了。」澤村猛地開口,眼神對上菅原的雙眼。「不管是一年級、或是三年級的事情,其實我們都束手無策。你還記得暑假時你說的話嗎?『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回來的,所以我們要繼續努力下去,不能停在原地。』就是因為菅的這番話,當時還在球隊裡的人才能定下心來啊。」
「大地……」
「也許我們現在都還不夠好,但這代表我們的成長空間還有很多,只要繼續努力就會有所獲得。」澤村伸手將菅原手中的杯子拿起,放到一旁的櫃子上。「焦慮也好,急躁也好,都是因為你在意吧。球隊裡面的人也都是喔,大家都很喜歡排球,所以不要自己一個人傷腦筋。我很開心……菅和我說這些。」
聽見澤村這麼說,菅原的臉上終於浮現一抹放鬆的笑容,他伸出手,拉住了澤村的手掌,一雙眼睛被笑容牽引而微微彎起。
「謝謝你,大地。」
被拉住的手傳來菅原掌心的溫度,意外的觸碰讓澤村有些暈眩,不曉得該如何解釋此刻心中的雀躍。在抽走手掌與反握住對方的選擇之間,澤村沒有猶豫太久,就選擇了後者。
在看見菅原變得燦爛的笑容同時,澤村的嘴角也悄悄地彎起了溫暖的弧度。
2016.07.14